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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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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穆初中快畢業那年個頭猛躥, 一直長成一米九的大個子,以前談生意的時候只要眼一瞇,懶懶地往後一靠就能給對方壓力,無趣的生活裏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竟然覺得很有趣,只是見多了反倒沒什麽意思,連擡眼都懶得擡了。

朱清和現在不過比他稍高一些,且為人和善, 乍一眼看去還真像個好欺負的。不過他時常在媽媽那裏聽到些關於朱清和的事情,知道他再不像前世那麽傻乎乎地只知道聽話就放心了。

朱清和壓根沒有聽明白他話中藏的意思, 而是笑道:“等太陽下山我們就回去吧,免得王老師擔心。”

阮穆懶洋洋地靠坐在沙發裏, 打開電視機看電視劇, 漫不經心地說:“暫時不想回去,我現在心狠亂, 我很想我爸媽和好, 可又覺得我媽可憐……我在想我剛才是不是不應該說那樣的話讓她為難。”

可是做人子女的, 沒有誰願意看著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形同陌路,上一輩子爸媽離婚之後各自的日子都過得不好,爸後來娶了陸佩芬壓根與情愛無關, 只不過是自我折磨罷了。心愛的人永遠離開,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心機算盡,毫無感覺的女人,以前阮穆並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做,還和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鬧得很難看。一直到他生了重病只能住在醫院裏, 阮穆去看他,那個倔老頭才拉著自己的手說:“我真是恨,自己怎麽就活了這麽多年?我知道你恨我,不過也恨不了多久了,我知道我快死了。你放心,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好了,我不會讓她有好下場。”

阮穆親手把陸佩芬所擁有的一切都奪走摧毀,以至於她在一些正式場合見了自己宛如見了鬼一般,平日裏只敢窩在家中,要是運氣不好撞上了就只能乖乖地挨他一頓收拾。可她終究和爸爸之間有那一層關系,他再恨也沒辦法。

阮穆曾經問過他好幾次他所做的決定是什麽,他只是沈默地看著窗外說:“你媽最不喜歡這種陰沈的天氣,說是連累人都沒了生氣,一整天都乏得厲害。那個時候她總是很懶,連飯都懶得做,我雖然手藝不好,可也得去廚房弄吃的,餓死我也不能餓死她。”

一直到他過世,阮穆看著收拾出來的東西一陣沈默,他只希望能把他葬在離媽媽近一點的地方,就算下輩子沒那個緣分在一起,只要在後面看著就好了,犯過錯的人,又親手把自己心愛的人逼上一條難以挽回的路,再沒有資格坦然地站在她旁邊了。

陸佩芬十分狼狽地被攆出了阮家,兩人的婚姻關系解除,她沒有分到一分錢,在那個錢和面子越發重要的城市,她猶如喪家之犬被人指指點點,加上阮家有阮穆這個閻王,沒人敢給她活幹,最後的下場自不用說。

阮穆如今只不過將這這一切提前,希望爸媽能重新在一起,這一輩子他不想再有遺憾了。

朱清和在羅叔家裏看的是黑白的,電視機雖然在往後的幾十年裏變成家家戶戶必備,但是能見到在這個時候很難見一面的彩色電視機還是第一次。他羨慕阮穆在生活上能活得這麽細致,他想早晚有一天他也會擁有這樣的生活。

這座城市雖然繁華,但是與他來說卻是那般的陌生和格格不入,就算阮王兩家的老人都對他很和善,他還是覺得不自在,天與地的懸殊不是在一朝一夕間就能適應的,過客終究是過客,倒不如他的那間破窯洞,把門一關,任外面風如何怒吼,也與他無關。

朱清和垂著眼簾,耳邊是電視裏傳出來的爭吵聲音,他不知道阮穆是不是能看的明白,家庭矛盾,正因為自己經歷過了,所以對這種情節十分的不喜,眉頭皺得緊緊地,而後他轉頭看向阮穆,誰知這人竟然看著自己發呆,他面無表情地說道:“換個臺,吵得腦仁子都疼。”

阮穆站起身調了下臺,沒一個有意思的,回頭見朱清和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,也不被吸引,直接關了,邁著比朱清和短不少的腿走過去坐下,伸手拉了拉那人的袖子,一本正經地問:“你……你很討厭我?”

朱清和有些莫名,把自己的袖子抽出來,淡淡地說:“沒有。”

“是真話?不是因為我媽是你的老師,所以才用這種話來哄我?既然沒有討厭,那就是喜歡了,那為什麽不答應?”

朱清和沒想到最後又繞道那件事情上了,他無奈地嘆口氣:“你讓我怎麽回答你?阮穆,等你再大些你就不會這樣想了,所以現在不要說這些了。我不討厭你,我只是把你當弟弟,如果讓你有所誤會,那麽往後我會註意。而且我的情況你也清楚,我的所有心思都想用在怎麽把日子過好上面,不想為這些事情分心。阮穆,我和你不一樣,所以不要讓我為難。”

阮穆強忍著心裏翻湧而來的滔天海浪,放在身側的左手緊緊地抓著衣服,朱清和的拒絕讓他有些吃不消,但是之後他的情緒在朱清和那聲嘆息中平覆下來,他放開被自己抓出褶子來的袖子,微微笑道:“我不會打擾你,但是哥也得答應我,不要在我不在的時候動不該有的心思,不然到時候……”

朱清和想自己這輩子對感情這種事沒有太多的期待,當下點頭道:“成,你也不要再給我寄東西了,我不想白占便宜。”

阮穆難得地扯出一抹笑來,他的眼尾上揚,白皙小臉上露出兩個酒窩,朱清和覺得這孩子也挺可憐的,如果阮叔和王老師和好了說不定就能將他這種心思給扭轉過來了。這條路太難走,愛情與他們來說太過珍貴和脆弱,世人異樣的眼光和只能在黑暗中親近的關系,長長久久下去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。他依舊不希望阮穆走進來。

兩個人最後坐在玻璃窗前看書,暖氣充斥在整個屋子裏,舒服的很,朱清和的那股兒勁還沒緩過來,這會兒被暖氣熏得昏昏欲睡,實在熬不住還真睡著了。

等醒過來,他眼看著天就要黑下來,轉頭看向阮穆,只見他拿著一本和磚頭一樣厚的書看的津津有味,朱清和心裏忍不住羨慕,說道:“已經這麽晚了,我們還是回去吧,趁著天還沒完全黑下來。阮穆,我覺得這樣做不合適,如果不知道你的去向……”

阮穆拉著他重新坐下來,笑著說:“怕什麽,我媽知道我在家,我爺爺奶奶又知道我在堂哥家,還有堂哥嫂子給我們打掩護,你把心放在肚子裏。說起來這個時候,我嫂子可能要來了,也不知道他帶了什麽菜過來。”

朱清和見他雷打不動,死活就是不走,也無可奈何地陪著等在這裏,才說過他嫂子不久,就聽到外面傳來門被人推開的聲音。

“我和阮林關系最親,彼此都有各自家裏的鑰匙,你坐著,我出去看看。”

阮林和左思一塊來的,兩個人手裏提了滿滿兩大包的菜,見阮穆推門出來,笑道:“你倒是面子大,我都舍不得讓他太勞累,他一聽是你的事,這都催了我一路了,就怕害你餓肚子。”

朱清和站起來看著門邊,阮穆和一個男的說的很熱鬧,想來就是他的堂兄了,關系果然很好。不過走進來的卻是一個看起來有些沈默寡言的人,眉眼很秀氣,五官很柔,身上透出淡淡的溫和,好像很容易親近的感覺。

左思看到站在那裏的朱清和先是一楞,而後轉頭看向身後的阮穆,臉上浮現出一抹詫異,之後才笑了笑,轉了一圈也沒找到鍋竈。

阮林進來說道:“廚房不在這邊,剛才光顧著和這個小鬼說話,忘了告訴你。”說著看向朱清和,笑道:“安心住著,不會讓我伯母他們知道的,這裏看著清凈,其實不偏,沒人敢來找麻煩。我們去做飯,你先等等。”

等人走了,朱清和與阮穆說道:“是不是你嫂子臨時有事沒來?我看他們穿的都挺氣派的,能收拾了菜嗎?要不我去幫幫忙吧。”

阮穆忍不住笑出聲來,也怪他,同性相互喜歡這種事畢竟少見,他看著朱清和的眼睛說:“他來了,沒有開口的那個就是。我堂哥膽大包天,現在認識的人都把他當怪物看,臉皮厚,所以天不怕地不怕,家裏的老爺子都恨不得宰了他了,他照舊該做什麽做什麽。清和,我不比他差,好了,你不愛聽,我就不說這個了。”

朱清和神色覆雜地站在窗前,看著不遠處地廚房透出光暈,兩人忙碌的樣子看得一清二楚。他們靠得很近,不時說兩句話,自然的像是家人一樣。能夠將關系公之於眾,足見兩人的決心,都說能成為兩口子的人,外人會在他們臉上看到相像的地方,也是人們所說的‘夫妻相’,他剛才看了兩眼,覺得兩人的眼睛生得特別像,希望他們能夠扛過一切風雨,一直走下去。

人都是這樣,在自己的願望實現不了的時候,就會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,看著別人好了,也當給了自己一個交待。

阮穆站在他身後,見他兩只眼睛看著廚房的人,讓他驚訝地發現,裏面並沒有一點嫌惡,竟有絲淡淡的羨慕,他原本還擔心,怕朱清和看到這一幕會接受不了,而這場意外的發現,讓他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的。

阮穆對朱清和的感情是什麽時候變的,連他自己都忘了,他只記得自己在朱家村的日子裏,會在朱清和不會發現的地方緊盯著。看到朱家的人不留情面的打罵,他心裏忍不住有些恨,這個人怎麽能這麽沒出息?分明疼的額頭上都冒汗了,還是咬牙受著,而後緩緩勁兒,走出門去和人說說笑笑,就像從未發生這件事一樣。

阮穆那個時候恨不得上去把這個人給敲醒,但是那個時候他因為自己家裏的事情,很排斥與人親近。在朱清和南下打工之前,他都會在村子裏轉悠,看那人在地裏忙碌,或是和別的孩子拌嘴,這人很少有紅臉的時候,除非是被人給逼急了。

阮穆有一度覺得自己是不是得病了,莫名其妙地為什麽會對這個不過和自己說了一兩句話的人這麽上心?當看著一個人成了習慣,有一天再也看不到了,心上覺得空落落的,再加上爸媽鬧得很兇,他最後還是回去了。之後的日子裏,阮穆一度很後悔,如果自己能和朱清和多說說話,讓他別那麽逆來順受,別愚孝,是不是也不會走到那個地步?

真正的對朱清和生出那樣的心思,是在媽媽回京來看他的時候,隨口說了一句:“清和那孩子跟我說那天看到你躲起來很不高興,特地跑來找我,讓我顧及下你的心情。我和你爸的事情,讓你受委屈了。對了,他讓我給你帶個東西,我一直沒顧上,回來的時候看到,這才想起來。那孩子……也夠可憐的。”

阮穆接過來放在掌心,那是一只用麥稭編好的螞蚱,活靈活現的很有趣。他其實很不喜歡昆蟲,就連蝴蝶擺動著一雙翅膀從他身邊經過,他都會變臉,更別說這種睜眼就能看到的,但是這次他卻是好好地保存起來,在最難熬的那段日子裏,一直陪伴著他,偶爾他想起朱清和那副‘蠢’樣子,嘴上會罵他兩句,心裏想的是卻還想再見他一面,這一次他不會再沈默不語,他想和朱清和做朋友。

那年之後的暑假,他都會去朱家村陪媽媽,私心也是想見見朱清和,可惜幾年裏朱清和都沒回去,只聽外面的人在背地裏嚼舌根:“老朱家可真夠缺德的,清和那孩子多精幹利索的娃,把人當牲口的使,只惦記著錢,自打清和出去之後瞧他們的日子過得多滋潤?清亮可真是占了他哥的光了,新衣裳,好吃的,這幾年壓根就沒斷過。我聽回來的人說,頭年清和也想坐火車回來過中秋,要回的時候遇上活,不得不留下來,托人給朱玉田帶了話,朱玉田連想都沒想,直接讓人給帶了話,你們猜這話是怎麽說的?”

阮穆不由地往前走了兩步,只聽那人學著朱玉田的口氣說:“你回去的時候給清和帶個話,就說家裏的日子過得不容易,來回一趟車得花不少錢,有那個錢做什麽不好,還是不要亂花了,等什麽時候家裏的日子好過了再說吧。反正家也長不了腿,跑不了。”

阮穆想朱清和那個傻瓜聽了這話說不定真的就不回來了,誰成想朱清和就是這麽聽話,原先看知道他在哪個工地,之後時間一長,工程結束後幾經輾轉,漸漸的沒了朱清和的地址,加上又被家中的諸多事情煩擾,等到想要去找他的時候竟是沒了音訊,他有問過朱家的人,哪知朱家人聽到他找朱清和,當即臉色就變了,沒好氣地數落他:“你是富家少爺,有教書的媽,當領導的爹,我們都是窮苦人,還指望著兒子寄錢回來過日子。朱清和和你不是一條路上的人,你不要打擾他賺錢,要是害得他連媳婦都娶不起,我可不管你是誰的兒子,到時候照樣和你沒完。別打聽清和在哪兒,和你沒關系。”

朱家人用這樣的話威脅,怕的不過是些難聽的話入了朱清和的耳,萬一用意被拆穿,朱清和撂了攤子不管他們了怎麽辦?一個就有不少錢進口袋,可比一家人累死累活幹活強,這麽一顆搖錢樹,可不能完了。

阮穆對朱家人欲蓋彌彰的做法不予置評,這樣黑心的人家,老天肯定不會饒了他們。他現在已經有了些路子,要是朱清和願意,去北京和自己幹也是成的。他之後又找了不少和朱清和認識的人或是在同一個工地待過的,可惜的是他們都不知道,因為那麽累還被扣不少錢的活,沒一個人能受得了,村子裏最後撐下來的大概也就朱清和了罷。

誰能想到老天會這樣安排朱清和的命運,從出生就承受著家人的厭棄,差點被送了人,這話也不過是說得好聽,什麽‘送’分明就是‘賣’。不知底細的人並不知道村裏的講究,只認是個能讓自己有後的男嬰,喜還喜不來,怎麽會嫌棄?只能說,也許他去了別人家還會被當成祖宗給供起來。

阮林和左思兩口子手腳很麻利,兩人把菜和肉煮在一口鍋裏,照顧兩個小孩子的口味,所以看起來比較清淡,但是看著也十分的有食欲。

左思說道:“冬天了,還是吃這個最舒服,暖胃。我往裏面煮了不少菜,你們可得全吃完,浪費就可惜了。”說著從鍋裏挑了阮林喜歡吃的往碗裏夾,說話的時候又低了幾個溫度,但是從說話中還是能聽出兩人的關系不一般:“你前陣子不是還鬧著我想吃這個?我給你做好了,快動筷子。”

朱清和想連聲音裏也透著清潤爽朗,不得不說阮林是個很有眼光的人,一輩子能遇到一個這麽好的人,那得走多大的運氣?而且這兩人毫不在意在對面還坐著兩個小孩子,尤其是阮林更是什麽熱/辣的話都說的出口,不時親昵的動作更讓一邊看著的他手足無措,心底跟著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。

阮穆對他們之間的這些事早已經見怪不怪了,見朱清和擡頭看著對面的兩個餵食彼此東西,當即皺著眉頭說道:“都這麽大的年紀了,還折騰的沒個完?的虧我今兒心情好,不然鐵定把你們兩個給攆出去,也不看看自己頭上有多少光。”

阮林瞪了眼阮穆,笑著說:“我們兩個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逛街,而且這本就是人間最為真實的情意,你以為說兩句話就行?左思,別理他,要是再敢這麽得罪我們,我就讓他們天天餓肚子。”

阮穆咧開嘴笑了笑,白了阮林一眼沒再說,反倒是左思說道:“就算阮林反過來將你攔在外面,你只要相信我就好,我不管在哪裏都會管你肚子飽。”

阮穆笑了笑,想起什麽看著阮林說道:“我托你辦的事情可成了?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,反正不能讓這個人搭上一點好處,你只要有本事,能將那支喜好怪異的人搶到自己公司,那時再好不過的事情了,這個項目再過不久會有大好的發展機會,你只要抓住機會就能滿滿的賺一筆。”

朱清和詫異地看向阮穆,這個孩子說出來的話怎麽那麽成熟?見他能這麽輕松地說出和錢掛鉤的事情來,朱清和真覺得老天有時候也很偏心,分明給了朱清和這麽好的生活條件,竟然還敢他一個這樣的天賦,讓人如何不羨慕?

阮林收起臉上的笑鬧,一本正經地說道:“多虧你提前和我說這事,這個陸佩芬倒是個聰明的,還知道從國外找能人,不過這次被我給搶先了一步,我在機場就把他給攔下來,提出比陸佩芬較高的價格,那個外國人也是見錢眼開的,當即就和咱們簽下來了。我吐了這麽一杯血,總得從他身上好好的全部榨回來。你想一個人能這麽輕易地就推翻和陸佩芬的約定,將來肯定會用同樣的法子對付咱們,我絕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,我特地在合同上多加了幾條,他要敢我們耍花樣,看我怎麽往死的整他。今早上辦好的,這個時候陸佩芬應該在家裏忙著發瘋吧?”

阮穆不厚道地抿抿嘴,只覺得嫂子做的飯更加好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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